作為注目的第一站,你們到了比較遠的男木島,打算慢慢逛回住宿的高松。從高松轉船到男木島約40分,其中20分時會先經過女木島,合稱夫婦島的兩島名字來自800年前日本平安時代末期源平合戰屋島之戰時的一個故事。
平氏想要炫耀他的軍力,放一把扇子在船頭挑釁源賴朝,不相信有人可以射到,此時源賴朝軍的神射手那須與一立馬當先衝入海一發就把70公尺外的扇子射落,大挫敵方銳氣。扇子落入海中,飄呀飄呀飄到一座小島,取扇子(OUGI)的諧音變成男木(OGI)島,兒扇子破損(MEGERU)的一部分則變成旁邊的女木(MEGI)島。
遠眺男木島,你感覺像是來到了鄉下,一幅賞心悅目的畫:
藍天兜裡白雲飄 青樹影下蓋峰芒
疊疊矮房山腰底 徐徐小船港口煙
漸漸靠近碼頭,你發現好像有些不一樣。
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亮白色的「男木島之魂」,別出心裁的屋頂由中國,日本,阿拉伯,希伯來等各國字母拼湊而成,象徵世界多樣文化的展現,內部是乘船售票口與服務中心,販賣一些小小紀念品和「護照」,這本護照竟然要價4500日元!
你起初覺得不可思議,後來才知道原來島上某些設施要付費的,買護照的話等於全部門票一起買好,比較划算。而每個景點都有特別為護照設計的蓋印處,把島上的印樣都收集到手也是樂趣之一。
你往山裡走去,看到很多跟自然環境融為一體的裝置藝術,如果沒有牌子提醒,你無意外一定迷路,但尋覓良久終於找到的驚喜與成就感令人難忘。
比如說,57號「光之家」將島上的象徵「男木燈塔」與山上民家結合,小小一個很可愛的作品。
54號色彩豐富的壁畫散落村落各處,你第一眼看到覺得不稀奇,但到處繞繞看多了感覺氛圍好像也變了,變成一個奇幻色彩的新世界。
大太陽燒頭,室內乘乘涼,49號「SEA VINE」由原本的住家改建,和室外開了一扇透光的海景小窗,坡光粼粼投射在屋內一條條瓷器製藤本植物上,沒有依附的蔓,沿著光、穿越浪、如風般旋轉,、花漾飛翔。
「那是活的嗎?」旁邊一個圓嘟嘟的日本小孩指著地板夾縫中小草向媽媽問。
「小孩子眼光果然不一樣,看見一般人不會注意的。」你和朋友相視而笑。
「這座島人口只有約1500人,但每年這時候觀光客可湧進約10萬人喔」服務員插話進來。
你簡單算一下,六十多倍啊!
小小木造房屋中充滿懷舊氛圍,這是51號作品「記憶之瓶」
發黃照片、彈珠髮圈、玩具小車、甚至考卷都能變素材,小島島民們的回憶裝在小小發光的玻璃瓶中,從前大正、昭和、戰後的年代風景似乎歷歷在目。
引起你注意的一個瓶中紙條上寫著「理想追求,一步前進,日日挑戰,希望之光」想到之前聽人說日本三大奇蹟:第一個是明治維新,學習西洋事物,第二是90年代末期的泡沫經濟,最後一個是2011年的311海嘯,在破碎中重建是日本人的專長,如何在那苦難的時代撐過來的。
此時瓶中字字沈重。
繞過高點的豐玉姬神社後,你們朝著海邊去,人越來越少,150人口的小島這樣並不稀奇。
有些廢棄的小屋裡面堆滿生鏽的鋼筋,岸上也可見到一些不堪使用的船。防波堤上一列海蟑螂爬過,樹上蟬鳴不絕於耳,毫不掩飾原始的自然。地上兩隻微胖的甲蟲類抱在一起打滾,一隻咖啡色的蚱蜢動也不動看前方發愣,這裡長大的小朋友假日可不無聊了。
走著走著看到一幅令人發笑的畫面,貓咪一排在屋簷陰影下睡午覺,走進了牠也不驚不懼,微微翻個身,優雅地繼續享受慵懶的午後時光。
作品54號惹人發笑,遠看似一群人罩著船要下海游泳,近一點看好像好像山長了腳,走到旁邊還是不明白這是什麼?你看一下說明,原來叫做「歩く方舟」(走路的方舟),取自聖經中的諾亞方舟,很懷疑這麼搞笑的船渡得過大洪水嗎?
地圖表示前方有個海水浴場,到了才發現一個人都沒有,好在淋浴室還能用,多麼棒的美景,轉眼身旁的朋友已經拖到剩泳褲。
也許是退潮的緣故,沙灘到海水間還有一段石子路,石頭不是問題,但牡蠣的殻就可怕了,尖利的像在走天堂路,你才明白難怪都沒人。
好不容易進入海中,感動於被群島圍繞的美,肺部吸飽氣仰頭漂浮,晴朗天空打開你胸口,海底深處隱隱傳來「嗡~~~嗡~~~」的聲音。你看不到海底有什麼,但感受到那共鳴是令人舒服放鬆的。
這令你想起大學時代在學校非書資料室看過一片北野武導演的電影「那年夏天,寧靜的海」,男女主角都是啞巴,男孩喜歡衝浪,女孩靜靜在沙灘上看著他,雖然有時候被其他人捉弄嘲諷,他們還是繼續去海邊,他們喜歡這種感覺。男孩常常逗著女孩,女孩有時會開心,有時候生氣,但無論如何他們始終是唯一瞭解對方的人。全片幾乎沒有台詞,兩人之間的溝通只靠眼神或手勢就足夠,如此單純。回家路上,男孩拿著衝浪板和女孩走在一起,暖陽撒下,點點頭兩人無聲中有默契,心同在一起。看到這幅畫面的你感覺似乎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。直到一次男孩衝浪被浪衝不見了,但他是啞巴不能呼救,而女孩剛好分心沒注意到......
那一晚,女孩獨自回家。
故事就這樣結束了,沒有評語,沒有驚喜,誰說後浪推前浪?再強的浪最後都還回向那片寧靜的海。
「這樣的結局悲傷嗎?」你沒有答案。「但在這樣複雜的社會中,不必包裝自己的人也許更幸福。」
換個心情繼續走,回程時看到貓咪還在睡,甚至頭都貼到地上了,是有沒有那麼舒服!表情也太銷魂了吧......
緊接著是島上最後一個景點在學校裡面。
男木島人煙稀少的原因,最後的3個學生也在前一年畢業了,沒人上學了也只好跟著廢校。如此好的場地經整修後校園全部都變成了藝術家的實驗場。 作品56號「昭和40年會」,這是個在1994組成藝術家團體,名字的來由只是剛好每一位成員都是昭和40年出生。
入口辦公室兩個售票員泡茶聊天,提醒說待會進去的第一間教室要按鈕才會啓動,你沒聽明,一樓走廊右轉進去是間全黑的教室,只有地上藍光點點和一塊發亮的紅布,眼睛還沒習慣,腦後突然打起巨響,七彩霓虹燈轉呀轉,低音貝斯打呀打,小小教室瞬間變夜店舞池!你怪朋友沒先提醒你一聲,他說他也被嚇到了。
「誰知道藝術家腦袋裡都裝些什麼?」
接下來的集會室稍微正常些,一面牆上掛滿練舞時常會看到的鏡子,鏡子對面再掛一副相同的如此相映反射,照出了無限的影像,藝術家說明這代表小島在藝術節後的人口爆增。
接下來打造美術教室的是日本頗具爭議性的藝術家會田誠,你曾在書店翻過他的作品集:切腹女子高生,裸女果汁機,對著牆上美少女三字打手槍的男人,坐在田裡黃金色排泄物上的飯糰星人等等......第一眼看到你只覺得誇張變態,不懂他想表達什麼?後來仔細想想,這個百無禁忌的時代會出現什麼都不足為奇,尤其在這個女性被過度消費的地方,比起溫水裡的青蛙慢慢加熱,接近道德邊緣的重重一擊也許才能讓人反思。
美術教室的主題是「哲學與美術」,似乎意在結合兩者,每天下午一段時間畫家會到教室來邊作畫邊讀書,要畫什麼看不太懂,但從桌上文庫本得知現在正讀的是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的「存在與時間」。
接著還有體育教室,食堂,理科教室都做了一些變動,朋友說讓他想到學生時代,你沒有多想,因為再十分鐘船就要開了!剛走出大樓,廣場是幾個原始人裝扮的在建造豎居式住居,你沒有更多疑問了,反而有點想真的住進去看看的衝動。
鑽進冷氣船艙,太陽遠了,海潮退了,五色十光都拋在後頭。
此時唯一浮上腦海的是剛剛學校牆上的一段文字:
這是多麼小的一座島
試著數看看吧
島上的中小學兒童加起來不過二十七人
全島的總人口現在一共四百人
但是人客你知道嗎
盂蘭盆節的時候可就不一樣呦
每當到了盂蘭盆節的時候啊
捨棄島嶼出走的人們
都會回來掃墓
島上的人口一下子突然飆高
牽著美麗妻子回來的人
或是不知哪裡來的小姑娘
還有和變得讓人膛目結舌的美麗女兒一起回來的人
那可真是件熱鬧的大事
但是啊
也只有短短兩三天呦
盂蘭盆節一結束
清晨天亮的播磨灘吹來早秋的涼風
受到那風的引誘
漂泊之島的人們
又再一次離開了這裡
如果說還有什麼留下來的
這不是很明顯嗎人客
唯一留下來的就只有貓咪和我們這些老人而已
「有誰是不孤獨的?」你心裡碎念著,一口氣喝下500cc冰鎮的富維克礦泉水。
電視機裡陽春的綜藝節目播放,觀眾個個笑得浮誇。腳下浪花舉起船底輕晃,眼皮漸漸沈重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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