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旅行手記

聽到安藤忠雄在神戶還有一場演講，演講地點的「兵庫縣立美術館」就在住處附近――你每次慢跑會經過的路線，然而你都只是路過沒有進去，藉這機會來看看。面海的美術館維持安藤一貫水泥灰的色調，並不特別顯眼，特別是晚上很容易錯過它。但從另一方面也可以說這是它融入環境的證據。

演講主題「 藝術的力量」（芸術の力）配合正在展出的「雷諾瓦與法國繪畫的傑作」。

午飯過後才到，但似乎還是來得太早，安藤還在大廳簽名，你看一下，又跟之前不一樣，上次在直島所以簽名下面畫的是地中美術館的草圖，今天則變成兵庫縣立美術館。畢竟幾個設計圖都是出自他自己，但實際看到這樣信手捻來真的滿酷的。

還有時間先看看「瑪麗・安東妮特物語展」，關於瑪麗皇后奢華短暫的一生：瑪麗出生於1755年的維也納，14歲結婚，19歲成為皇后，37歲上斷頭台命喪巴黎，歷史上爭議很多，但這次展覽只是用一種客觀的方式，讓人們一覽無緣碰觸貴族生活下的面紗。

展場內金碧輝煌，五顏六色的寶石、雕刻精緻的飾品盒、生動勾人的繪畫還有一串大的誇張的鑽石項鍊。有人看得出神、有人交頭接耳讚嘆連連，在這個越來越崇尚拜金主義的時代，你不知道瑪麗皇后的功過要如何論定？

演講開始，作為會場的音樂廳容納約300多人，演講的內容也由昨天的雜談轉為今天ＰＰＴ專題介紹。首先介紹主要促成這次展覽的每曲「克拉克美術館」（Sterling and Francine Clark Art Institute)。這座美術館位於郊區，從波士頓過去約3小時車程，你看那造型好似隱藏在大自然之中，和安藤的建築有些異曲同工之妙。

「每件作品都一定有藝術家本人想表達的東西存在，那是機器不能理解的。只有人能讀懂人的心。」接著介紹了幾位前衛藝術家還有他們創作的過程，有一個正在牆上畫圓，他讓大家猜猜這個作品是什麼？然後一步一步一起看下去，白色牆上畫上黑色的圓，下張照片黑色的圓快塗滿了，下一張原本的原旁邊多出一個圓，最後完成品是兩個大圓上面加上各式各樣色彩不同鬍鬚般的線條。沒幾個人看得懂，但最後一張圖出現時大家都笑了出來。安藤說這就是藝術，透過藝術我們找回自己。

還有個人在家裡各處畫滿了畫，或更像是塗鴉，不止客廳，廚房、寢室甚至廁所都塗滿了畫。到他家做客的人起初都覺得很有趣，可是後來實在受不了都待不下去。然而對那個藝術家來說，這就是藝術，藝術讓他找回自己。

安藤提到了瀨戶內海直島的一個團體「小蝦隊」（こえび隊），他們由一群年輕人自發性組成。「飲食、作臥、起居全靠自己，在那樣的鄉下，廁所也要自己找，但也是透過這樣『身體的學習』，他們才能真正學到東西，了解到自己所需要的。」

最後說到日本人的弊病「不應該只是對上面的命令言聽計從」，而是「讓我們的工作環境中下面的意見也能被上面的人聽到。」「應該開始試著從國外不同的觀點來看日本。」

會後沒有發問，掌聲中安藤迅速退場，等你走出去的時候他已經又在大廳簽書了。你想了想這次主題「 藝術的力量」想表達的是什麼？

既然說藝術家透過藝術的創作來認識自己、找到自己，那麼身為一個觀賞者，是不是也能有同樣的效果？遇見一份喜歡的作品的感動同樣能在我們心中誕生出一些新的東西。透過反覆思索、不停碰撞，你始終能找到自己的使命。想到當下最火日劇「半沢直樹」中經營齒輪工廠的爸爸對他說的話：「無論你將來要做什麼，記得珍惜人與人之間的交往，千萬不要像個機器、齒輪一樣活著」。

想不當齒輪是有代價的，可能你就必須失去了一般人穩定的生活，對自己所做一切負責，即使那代價可能很慘痛。但這不這是藝術家所在做的嗎？梵谷一生窮困潦倒死後才出名，多少人能在不被認同的情況下還能繼續走下去。

是什麼支撐他走下去的？你想那強大的意志力應該是來自對藝術的堅持，而藝術的力量來自從創作中看到的自己，可是真實的自己不是每個人能接受，敬佩每個有勇氣追夢的人。

西洋繪畫你不是很懂，但這次你決定換一個方式，試著感受畫中的熱情，思索作畫的人想要表達什麼？你看見一位年輕畫家的自畫像裡眼睛炯炯有神，無所畏懼、有以一擋百的傲氣；而到了晚年人物眼神變得深邃不可捉摸，探進去仿佛無垠宇宙，暗淡的星投訴著莫名的悲傷。

繼續走下去隧道盡頭有一扇厚重的大門，吃力推開後才發現門後站著的是你自己，這是一座鏡子打造的隧道，上下左右全是鏡子，從第一道光線照進來開始，世界變得多彩，如萬花筒般鏡面照出無數面孔，有過去的你，未來的你，前世的你，來生的你，你說你怎麼知道？因為他們都在看著你，你也同時看著他們，你們瞳孔中閃爍著同樣的光，那讓人心跳加速。穿過光後再一次進入深邃漆黑的隧道，然後抵達大門，推開它，光明乍現......同樣的循環重頭一遍又一遍。

「借過一下」一個黑西裝上班族從你身旁擠過，你一時忘了現實世界如此紛擾。這樣的肖像是證件照中無法做到的吧，雖然照片更精確、像素更高，但從畫中你才看得到一個人嘗試過的努力與奮鬥的過程。

於是你迷上了光，或一切能反射光的物體。港口的畫中白日光與墨綠樹影倒映在在海面上波濤洶湧，近看卻是單調分離的顏料點點粗獷撒下。你不懂一個人如何能夠像機器一樣捕捉瞬間的光與景？後來又想想，或許那不是一個真實的瞬間吧！而是經過頭腦思考消化後的創作。有人或許追求著和自然同樣的顏色，有人追求線條，有人將它簡化變成一種形象概念，無論哪一種，都是人與自然造物主的互動，都是一場自我探索的過程，完成之後，又成長了一步。

離開美術館，你看著真實世界中倒映日光的水面，搖呀搖，飄呀飄，沒有起點也沒終點，細細訴說無有的語言......

到了夜裡，海面有著不同樣貌，光線倒映越加鮮豔迷人。

你貪婪地追逐著，然而相機無法捕捉一切，只能抓個感覺，人生似乎也這樣，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才有努力的目標。感謝這時有面明鏡，照照自己，更清楚未來的路。